西马路与坡南街的花事

白癜风的治疗医院 http://baidianfeng.39.net/bdfby/yqyy/
在西马路,一位清癯的老人迎面朝我走来。他微微驼着背,深深浅浅褐斑从脸蔓延到四肢。灰蓝色外衣和黑裤子倒是收拾的干净利落,即使早已经不知道穿过了多少个年头,黑色的裤管里泛着灰色的哑光。这样一个普通的老人和千万个农民一样普通,像一粒灰尘飘到土地里一样。但引起我注意的是他自带的“背景音乐”——温州鼓词或者方言唱的评戏,正咿咿呀呀的鼓动着空气朝我袭来,一下子把我拉扯回十多年前和爷爷奶奶在农村瓦房里盯着鼓词放映机听戏的场景。一晃眼那么多年过去了。好多年没听过这声音了。当他走近时,我的眼神上下飞快搜索他的双手,迫不及待的想看到他的鼓词放映机,只见他左手拿着一个白色的保温瓶,右手空着挂在体侧。我猜他该是把小放映机藏在外套内兜里了。最后他从我的身边微低着头走过,褶皱的双眼向下没抬起来,好像早已将这段上坡的阶梯路谙熟于心。他嘴巴哼哼着,脑袋摇着,慢慢走到他半山腰处的别墅里。我感到一阵恍惚,童年的记忆似乎也要随着这破败的景象远去了。我小时候每次和我爸从西马路抄近道回家就听他讲,西马路原来是城关,有钱人都住在这里。我爷爷年轻的时曾在西马路铺路。中午的时候我爸就从家里给爷爷送饭,他还能指出我爷爷铺的是哪一段路。电瓶车在两米多宽小巷子里穿梭,像河里的小鱼,能在水里飞。几分钟的功夫就能蹿回家,不用绕远路,省了大把的时间。我更愿意从西马路回家不是因为图快,而是西马路实在太美了。这里的丘陵很矮,房子直接依山而建。无论贫穷还是富有,家家户户门前都有一个小花圃,他们从不吝惜给生活制造美。中午刺眼的阳光下,大片高低饱和的绿色,点缀着紫红、橘色、黄色等色彩,但是车开的太快了,我根本分不清它们是什么植物。在最后一刹那,我的眼前只剩下大块的彩色水粉颜料,又像是在未对焦的镜头下的光斑,时而清晰时而朦胧,闪烁着流动在棱角分明的黑边轮廓里。房屋的轮廓里又穿插着上上下下七拐八拐的密密麻麻的封闭的线,是墨绿色的,原来是石阶。却又好像一幅钢笔速写的水彩画,混沌的一团印象里,每个角落都是精细的,流动着美的。但是车开的太快了,我还没脱离阳光下绚丽的西马路就到家了。当时我甚至怀疑自己的记性怎么这样差,这几分钟的路途怎么会连一处房屋,一处花圃,一处石阶都记不清,竟只剩下一团印象!唉,都怪车开的太快了!小时候没能“看清”西马路的细节,我一直耿耿于怀,想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自己去摸索一番。到真正实践时也错过了好多年了。年高中毕业后第一次独自来西马路。我没有导航,也记不清精确路线,就凭感觉慢慢自己摸索着去西马路。平阳的教堂教会很多,很多人信耶稣,我妈也是。温州也被成为“中国的耶路撒冷”,是中国基督教最盛行的城市。所以这段路的开头就是一座粉白蓝三色的耶稣聖教堂和一座平阳教会。然后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到了一片小区。到这里已经是在山坡上了,红顶浅褐色的楼房由大变小,连成一片有弧度的天际线,有种欧式建筑的感觉。最妙的地方是这里家家户户门前都有一片花圃!大大小小的花盆错落有致,低着头的昙花,爬上窗户的三角梅,各种花色的月季、玫瑰,白色的栀子,各种盆栽,铁树、桔树、桂树、橡皮树等等,实在太多了!一户人家门口,两根竹竿分别插在两个水泥墩里,中间系一条绳,既可以晾衣服,又可以晾晒菜干!右边一侧房屋不是套房,是一片依山而建的民居,有覆着苔藓的“羊肠石阶”通往山上。穿过这片小区才真正到达西马路。这边有几座带种满花草的大院子的落地房,院墙贴着花岗岩瓷砖,有的会装饰有砖石构造的镂空式样围栏。两扇生锈的铁门,总会有三角梅、白玉兰或者凌霄花、茑萝之类的钻出铁门,垂挂在围墙上随风摇曳。我做梦都想拥有这样一座房子,美得不像话!我常常从铁门的空隙往里窥,看看主人家种了什么品种的植物。要是看到自己也喜欢的盆栽,就会激动的感叹:这家主人品味太好了吧,太有生活情趣了吧!这种有院墙的房子毕竟少,大部分都是连排的落地房,盆栽花草直接摆放在室外,也不怕人偷,因为这里每家每户到处都有花草,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花草!这让我想起了作家汪曾祺,他在《人间草木》里说,“如果你来访我,我不在,请和我门外的花坐一会儿。”可见,汪先生一定是个可爱的又有生活情趣的人。试问在繁华的都市里哪有这样的闲趣?偏是越被上帝遗忘的古朴小镇才越能体会到生活的美和乐趣。继续往前,前面的房子变得有一丝精致起来,而这并不是因为用了昂贵的装饰材料。山势变得更陡了,坡度很大。房子还是依山而建,但是高度变矮了,门变小了。路边最显眼的是他们的阳台,阳台上一字排开整齐的盆栽,有芦荟、各种多肉、铁树、秋海棠、兰花、山茶花和杜鹃等等。阳台下面不是悬空的,其边缘和陡峭山体重合,好像在“悬崖”上凿出来的一片花园房屋,“悬崖”不高,才四五米,但是几乎是与地面垂直的。可以从窄窄的石阶上去,她们每天出门和回家都要走石阶,倒是挺锻炼身体的。我从石阶上去,抬头向上看,石阶过几米就会伸出一个小分叉,通往旁边房子的阳台花圃,主路石阶上还有电线杆路灯之类的。房子外墙都被刷成白色,配上灰色的石阶,一大丛月季的在暮色下摇曳生姿,这样的美好我已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就静静享受吧。台阶上有只狸花猫,黑褐色的条纹与环境融合,它要是不叫我都没看到它。我轻手轻脚地跟着它往上走,左右两边的房子和掩映的阳台逐渐“显现”,因为在山上,这里的阳台都有铁栏杆围起来,看起来整洁精致。不能分心,继续跟着猫。但是它很警觉,却不时回头看看我走到哪里了,发现我还跟着它,就一下子跳到石阶尽头的树林里了。我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我的行为破坏了这里的平静。于是掉头下山,却看到一个下沉式小院子镶嵌在石阶旁边,里面摆满了菊花、仙人球、多肉等盆栽。那一大丛月季就是这家人的!我欣赏了好久才又恋恋不舍地走了,我知道前面还有美景等着我。后来我发现这样通往山上的石阶有很多条,每条石阶又通向不同的风景,我在其间上上下下的探寻竟不觉得疲惫。继续往前走就到了通福门,这是个古建筑。走到这里就说明西马路结束了,通福门后是一段很长的下坡路,它通向坡南。坡南,多么诗意的名字啊,这里的民居更加诗意。这条路是由青石砖铺成的,不是水泥路面,因此走上去厚重多了。往下走马上就能看到一株成了精的山茶树,竟然长到了两层楼那么高!坡南的古建筑大多都是明清时期的,木结构瓦片房,有部分还有人住。我进到一个很矮的黄氏民居,里面有两只黄白土猫,我跟着它拍照,一只躲到了一排盆栽后面,一只跳到石垣上,这应该是真正的“躲猫猫”了吧。我从小喜欢猫,却很怕狗。但凡遇见猫就总想与之亲近,见狗则怕到撒腿就跑。猫咪与人相处时温顺可爱,夜里却变成“独行侠”,独立自强又清高孤傲,有蔑视万物的神气。狗却有奴性,“狗仗人势”,只会狂吠吓唬人。突然两个古稀老人从老房子踉跄地走出来,用温州话交谈着邻里琐事。她们很面善,并没有呵斥我进到她们院子里。我离开院子后继续上路,经过了茶亭关帝庙。坡南街的房子就没有重新刷白了,完全是上世纪的落地房,墙面都变黑了,带来一种深邃悠远、昏暗衰败的年代感。几株细枝干的树点缀其间,炸出一些破碎的轮廓线来。由于山势变化,青砖路常常蜿蜒至看不见了,当你走到时却又有“柳暗花明”之感,甚为欣喜!我不断地走进低矮乌黑的小巷子里,想探寻另一番天地,看看会遇见怎么样的风景。好奇心驱使我前进,我对秘境之美有着很深的执着。进入小巷又从中返回,再看到来时的路,从不一样的视角欣赏,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坡南街大多住的是老人,整条街被迟暮安闲的氛围笼罩着。突然一个穿着黑色外套休闲装青少年从远处走来,他头发略长而凌乱,戴着眼镜,脸上有痘痘,右手抓着手机,前倾着身体往前走。我感到眼前一亮,看看自己,惊觉两个鲜活年轻的生命穿梭在这样古朴厚重的古街里,强烈的视觉碰撞让我战栗!那天是阴天,风很大,骤雨将至而未至,有种风云变幻的急迫感和苍凉感,而这一切撞上浪漫纯净的少年气,顿时便汽化了,好像阳光突然穿云破雾射在屋檐上时尘埃霎时扬起的朦胧美。我突然发现自己看待他的目光竟和古街上的老人看我的眼神一样,带着好奇和迷惑。我那天的装扮是一件蓝色连帽卫衣黑裤子,咖啡色鸭舌帽加圆框眼镜。我自己也是一个年轻人,穿梭在古街上,同样接受了陌生的目光,被一双双穿越时光的深邃眼睛打量着,仿佛我是从另外一个世界突然闯进来的一样。然而在那样不期而遇的情况下,好像一阵风把一本厚重的地方古县志翻动了几页,年轻之美在瞬间成了永恒。途径东岳观,再往前,两株百年的樟树守着烈士墓园,那两棵树才是真正的古树,每株伸出的四五条主枝干,每一条的粗度都需要两人伸手合抱才能围住。下面一段路布局更加奇特。一条小河贯穿整条坡南街,碧绿的河水里有很多锦鲤悠闲地游着。河水两边又是古色古香的民居,典型的江南水乡建筑,跟周庄乌镇的街道相似,青石砖路窄窄的两米多宽,两边的木屋檐角低垂,确是水乡韵味十足。坡南与乌镇的区别就是地形,一个建在丘陵上,一个在平原地区。但都有河道水网,这就形成了各具特色的风光,各有各的美。对面一个骑电瓶车的女人停下来问路,一位老奶奶指着前面热情地说了一通,女人似懂非懂地应声走了。这时旁边走来一个老爷爷,说:“你直接告诉人家在前面第二座桥旁边多好啊!”老奶奶也不服气觉得那女人一定听懂了。看着两个老人争论着,生怕别人听不懂的迫切样子,人与人之间的温情顿时溢满了我的胸腔。这时候也快下午五点多了,弄巷子里飘出饭菜香,不知道是哪户人家,好像小时候的味道,怎么闻都闻不够。老人们闲聊的第一句话总是“饭吃了没呀?”如此亲切而温暖,让我回忆起我的童年,爸爸总能用简单而不普通的食材烹制出美味,我的味蕾被日积月累的美味熏陶浸润,在悄无声息中得到了感知天然野生食材的能力。坡南街里的房屋家具都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风格,“大屁股”电视机、手撕日历、松树仙鹤的彩色屏风、木制高脚桌、竹制靠背椅、蒲扇、搪瓷盆等等,年代感扑面而来,我很念旧是因为我真的舍不得丢掉曾经陪伴过我数年的东西,它们总能在我倍感孤独时默默守护我。这些老家具的触感和味道永远是我最温暖的回忆。还有一家上个世纪的理发店,店主是个穿着白色汗衫阔腿棉裤,头发稀疏且驼背的老人,他家只有两张理发椅,一张是纯木制的。洗头的水槽挂在墙上,花洒的管子过于长了用一条黑绳吊在墙上。他家的“大屁股”电视机屏幕很小,画面曝光过大且糊,朝着门口放着节目。理发店没有人,店主在厨房过道里,没有人在看电视。也许店主也不看电视,可能他也看不清了,但是电视还有画面还能发出声音,给这个空荡荡的家里多一些热闹,这样就显得老人不那么孤单。只是很凑巧,被刚好路过的我,一个带着心事的少年看见了,这个老电视就好像是专门为我放的,冥冥之中我被命运鬼使神差地带到这里来,经受一场时光重现的考验,直击心灵。老街上还有一家水果店。我从小嗜吃水果,每回逛超市或者菜市场,水果区永远是味道最好闻的,颜色最丰富鲜艳的。灰黑色基调的老街上突然出现一家水果店,色彩的冲突碰撞无异于平地惊雷。我的眼睛被水果的颜色捕捉,视觉直接刺激唾液腺分泌。常见的各色水果一应俱全,店面右边外墙上靠着八九根紫甘蔗,直接撑起了门面。老街里有好几家小卖部,规模小到好像接近倒闭了,但其实没有。就是居民房子的前门改装的,售卖的东西少的可怜,烟酒饮料,炒蚕豆卤鸡脚鸭掌五香干等温州特色小零食。小店面提供一个窗口吸引街坊邻居聊聊天,买不买东西我都跟您聊。这才是生活!仰头望天,晚霞早已将天空染得橙红,远处靛青色的丘陵又将深色墨水流淌向天边。天被几根低矮的电线划得更低了,粉橘色的凌霄花伏在电线上肆意荼靡,比晚霞还美艳几分,可能是因为更加触手可及吧。凌霄花下面又是一家小卖部,我们到了出口——一条分叉大马路。旁边竖着一块巨石,上面刻着红色的“坡南街”。行程结束了,我感到莫名的悲戚,是因为留恋于此,还是天色渐凉?答案已经藏在开篇见到的老人的一声轻微的叹息里了。其实西马路被拆了左半边了,现在只剩下右半边靠山的民居了。西马路少了一半,我就少了一半探险寻奇的乐趣,少了一半爬石阶的乐趣,少了一半感悟历史沧桑的乐趣。那个老人,原来能跟马路对面的人亲切聊天,现在只能望着空荡荡的沟壑发呆。被完全铲除的左面山体上铺满了标准化的正方形草坪,但长势并不好,发黄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见过西马路被拆之前的模样,而且我还会常来,永远不会忘记这片被我珍藏数年的秘密花园。我会常来的!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转载请注明地址:http://www.xiangpishua.com/xszp/6222.html
  • 上一篇文章:
  • 下一篇文章:
  • 热点文章

    • 没有热点文章

    推荐文章

    • 没有推荐文章